坚持成长股投资框架
1. 朱昂:我们都知道景顺长城不同基金经理都有其稳定的风格,你是属于典型成长风格的基金经理,能否和我们谈谈你的投资框架?
杨锐文:过去三年我们一直在“盐碱地”里面种庄稼,非常辛苦。2017年投成长股,还算是在一条正常的道路走,虽然这条路相比投“核心资产”要窄一些。到了2018年,像走独木桥。今年上半年就变成了走钢丝绳。
如果是投“核心资产”,就算低于预期也不一定股价会跌。但是投“成长股”,走错一步可能“粉身碎骨”。一旦业绩低于预期,可能会有一两个跌停;业绩符合预期,可能跌两三个点;业绩超预期,也可能不涨。
也有人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在“盐碱地”里面种庄稼呢?为什么不选择一片“沃土”来种庄稼?说实话,如果三年半之前,有人跟我说投成长股要持续三年半一直在“盐碱地”里种庄稼,我肯定不相信。
大家都想选择相对舒服的投资方法,我没有料到投成长股和投“核心资产”在过去几年,状态上会出现如此的天差地别。
2. 朱昂:说的很实在啊,你并没有想到投成长股在过去几年会那么辛苦?
杨锐文:我对市场是比较客观的,不是“非黑即白”。过去一段时间,我也在反思自己当时“错判”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在三年半前理解“核心资产”的逻辑。许多人说是因为外资买入。其实并非如此。外资买入这批白马股,只是一个增强的动作,并非核心变量。
其实在2013到2014年,外资也一直在买入某白电龙头,但股价并没有很突出的表现。
核心还是基本面在超我们预期,背后的原因是我错判了地产周期。把时钟拨回到2015年,那时候我们对于地产的判断是:库存在高位、三四线城市人口净流出、地方财政压力巨大。当时根本找不到看多地产周期的理由。
到了2016和2017年,我们看到数据的走强,但一开始无法理解背后的逻辑。一直到2017年三季度,才明白了什么是“棚改货币化”。
过去几年表现强劲的“核心资产”,许多都是和房地产周期挂钩的,包括白酒也有比较明显的地产周期特征。我们看到,历史上白酒业绩低迷的时候也是房地产销售比较差的年份。
事实上过去几十年,中国的房价一直是上涨的,但到了2017年之后出现了变化。我们看到2017年开始,包括储蓄和理财在内的金融净资产第一次出现下跌。过去在房价上涨的阶段,“地主家的余粮” 不断上涨,对于消费是促进的。因为家庭的金融资产不断上升,导致我们拥有的财富是提升的。但一旦房价开始下降,对消费就应该会产生负面影响。
事实上今年以来,我们已经在汽车销量、电影市场等多个消费领域看到了下滑。白酒整体消费也并不好,只是高端白酒有一定的金融属性,目前还没有显现出地产周期向下带来的影响。
所以对于地产周期的错判,是导致我们过去几年一直在“盐碱地”里面种庄稼。
但是我相信,我们未来不一定会在“盐碱地”里面种庄稼,成长股的投资土壤也会变成“沃土”。
我们在过去三年多成长股土壤那么差的条件下,依然挖掘了大量牛股。我们相信未来如果成长股投资变成了“沃土”,会带来更好的收益。
成长股即将迎来新周期
3. 朱昂:所以你觉得投资成长股的好日子要来了,未来几年会成为成长股投资的“沃土”?
杨锐文:的确如此。事实上,我有好几年没有发行新基金了,但是这个基金是我督促公司赶紧发。我希望给投资者好的体验,不要在成长股进入大风口的时候高位发产品。未来,成长股投资大概率将进入比较好的时间点。我的信息来自几个方面:
1)从2010到2015年这一个完整的科技周期看,我们发现在科技周期的初期都经历了硬件创新以及渗透率大幅提升的过程。当时是iPhone手机在2010年开始教育消费者智能终端的颠覆性创新。于是在2012到2013年,我们看到了智能手机的快速普及,渗透率大幅提高。从投资机会上,我们先看到了消费电子的业绩大爆发,再到后来的软件应用。到了2015年,发展到了互联网+,各行各业都要融入移动互联网。当时的互联网金融炒作是最疯狂的,因为行业体量特别巨大。
而在2015年的科技周期结束后,正好赶上了前面提到的地产周期,所以市场也出现了一轮强烈的风格切换。
我认为5G将带来新一轮的科技周期,触发新一轮5G手机的换机周期。就好像今天我们在4G网络下,就几乎没办法用3G来打开网页,到了5G时代也会如此,这时候4G的上网体验不会很好,推动大量用户向5G进行切换。
5G一定会带来颠覆性的应用。如同在4G时代前,我们根本想不到移动支付会把现金支付几乎消灭那样。基于5G的传输速度,物联网、云计算、虚拟现实等都会面临广阔的应用。
2)华为供应链发生的巨变。过去作为华为供应链并不好,因为华为对供应商每年都要求降价,但是这个在今年发生了变化。
华为不再以价格作为采购的KPI,而是对国内的供应商进行全方位扶持。不仅仅是价格,还有技术、甚至还给一些公司提供无息贷款。这也是为什么,中国一大批半导体和电子企业中报超预期。
事实上不仅仅是华为,大量中国的科技企业都开始将供应链向国内转移。这关系到未来生死存亡的问题,他们都必须扶持国内的科技供应链。
3)科创板推出的重大意义。我们看到科创板六大行业几乎和中国制造2015的十大行业完全一样,背后意味着科技创新对于中国未来经济转型的重大意义。
我们知道任何的创新都需要一定的泡沫。美国科技企业之所以强大,也是在其初创的时候享受到了很高的估值泡沫。泡沫是一个引导社会资源分配的重要因素,也是繁荣的基础。所以这里说的泡沫是一个中性词。
过去几年中国的新经济并不好,一二级市场价格倒挂,导致一级市场的创投企业融不到钱。
科创板就是在这个背景下诞生的,我认为会对新兴产业树立一个估值标杆,解决一二级估值倒挂的问题,推动社会资源向新兴产业进行配置。一定的泡沫,才能推动创新。
科创板推出的背后,有非常强的时代背景。
4. 朱昂:的确科技创新背后需要一定的泡沫来推动,但是未来会不会出现类似于2015年那一轮的互联网泡沫,最终结果可能一地鸡毛?
杨锐文:这一轮科技创新的企业,和上一轮的泡沫完全不同了。我们看科创板里面的科技公司,几乎都是一些硬科技,而不是那种讲商业模式的企业。
过去几年,一大批科技企业以非常惊人的速度在发展。五年前没有人会相信华为有一天科技创新能力会超过苹果。电动车中电池的地位等同于传统车的发动机,过去没有人相信中国企业会成为宝马、奔驰这种国际巨头的核心供应商,今天却发生了。
今天中国科技周期的创新,已经有了天时地利人和。只是大家相信中国真正的科技创新还需要一段时间。
选取符合产业逻辑的优秀企业
5. 朱昂:从你过去几年的投资组合中,的确具有很鲜明的成长股风格,而且从来没有发生风格偏移。我甚至发现许多个股,你都是最早挖掘的机构投资者,如何在成长股中做到前瞻?
杨锐文:这里面更多是“道”的问题,而非“术”的问题。回到研究的初心,我刚开始做研究的时候,就一直比较独立,对于价值相信用长期去坚守。
投资中并非大家无法发现价值,而是在风格和你不匹配的时候,大家难以忍受孤独。过去几年“核心资产”变成了一种信仰,许多人没有看到成长股中走出来的优秀企业。
我一直坚持自己的核心投资理念:通过符合产业趋势的行业,挑选高成长个股。
有时候,这些公司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股价才能有表现。这时候,我更多通过深入的研究去坚定自己的持股信心。特别是投资风格不在这一边的时候,能够忍受投资中的孤独。
这一点也非常感谢景顺长城的领导,给予我们足够的支持,让我去坚持自己的投资理念。
6. 朱昂:你提到了在研究上去坚定自己的持股信心,那么你如何能对于一个公司进入深入的研究?
杨锐文:细节决定成败,我在研究公司的时候,很看重细节,特别是和人有关的细节。
第一,我比较喜欢和公司的中层管理人沟通。一个公司的中层管理层,决定了公司的执行力。相反,公司的老板,大概率会对公司前景过于乐观,如同我们都会高看自己的孩子那样。
第二,我很看重公司的文化。一个公司的文化决定了公司发展的高度和空间。我们每个人都在不同的公司待过,知道公司文化差异会带来完全不同的结果。
第三,公司的组织架构。这个组织架构一定是自我进化的,能够伴随着公司的收入规模增长不断进行迭代。
许多人会关注公司的ROE,我更希望追寻ROE的本源。公司的ROE是由人创造出来的,公司的人,是ROE的源头。只有我们找到了本源,才能对公司产生信任,在波动中耐得住寂寞。
当然,我对持仓的公司还有两个前提。
第一,这个公司必须要做出好的产品。一个公司把产品做好是最基本的,如果产品也做不好,那么其他事情可能也做不好。
第二,这个公司必须是可跟踪和可验证的。如果一个公司不可跟踪,那么我的投资逻辑如何得到验证呢?我会屏蔽掉那些不可跟踪,不可验证的公司和行业。
7. 朱昂:你非常看重一个公司关于人的因素,但人这一块有一些务虚,对人的判断非常难。你如何在自己判断错误的时候进行纠错呢?
杨锐文:既然对于组合中的投资标的,是基于ROE的本源,也就是人的判断。我也不会因为一个季度公司业绩低于预期,就把股票卖掉。
我们的纠错在于,公司有没有按照我们最初想象的轨迹在发展,如果没有,那么我们就会纠错。所以我们的纠错机制,并非一个季度的业绩如何,也不是股价短期下跌了多少,而是公司发展的轨迹是否发生偏离。
我其实属于比较客观的人,会不断审视自己,有没有犯错。我希望坚持那些正确的东西,对于错误也要反思。通过一次次的错误,才不断提高我们投资的胜率。
相反,许多人会对小市值股票不够客观,认为小市值的公司没有行业地位。事实上,A股有一大批市值100亿以下的公司,都是各行各业的龙头。有些是行业排名第一的,有些行业排名前三。市值小,并不等于没有行业地位。
构建成长股投资的“复利
8. 朱昂:A股上市公司数量越来越多,在跟踪公司上,会不会耗费你很多精力?
杨锐文:在成长股的研究上,也会有很强的复利效应。
过去我研究一个公司要花很多时间,但这几年随着自己的研究能力提高,以及对产业链的认知,研究公司的效率在大幅提升。由于对于产业链的研究很深入,一个变化就知道会对产业链上下游什么样的公司有利。
而且,我经常通过上下游验证,去挖掘好的公司。有时候你去调研一个企业,他的供应商和客户告诉你这是一个很优秀的公司,也能帮助你验证这个公司的能力。
对于这个公司的产品,他们的客户是最专业的。如果他们的客户觉得好,就说明产品真的很好。专业人士的判断,肯定会比我更懂。
借助这些产业链上下游企业的互相验证,能够帮我对一个企业有更深入以及更加快速的研究能力。
当第一次研究对于一个公司构建了信任之后,后面的跟踪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我前面说过,不会基于公司的高频数据对其进行买卖。在认定了一个好的管理层团队后,我会长期持有。只需要观察公司的发展模式和此前判断是否一致就行了。
9. 朱昂:你将大量时间构建你对于企业认知的Alpha上面,从产业链的研究,到对于公司管理层的判断?
杨锐文:从海外经验来看,单一维度的投资框架,很有可能被Smart Beta被动化产品干掉。无论你的投资是基于ROE、还是几个财务数据、甚至将外资流入作为一个交易的结构(买入一批外资会买的股票),拉长时间看都会被被动化产品消灭。
在美国,也不是任何单一指标能长期保持超额收益。一旦有效的东西,都会被快速复制。
我们对于产业链的理解,对于人的认知,这个是很难被复制的。虽然用这种方式做投资很累,但这个东西就好像是企业自主研发一样,能够构建一种长期独特的壁垒。
有时候投资上,大家都希望把握一些长期的风口。我开头说了,一直在盐碱地里面种庄稼,这就是吃力不讨好。但我还是想坚持自己的成长股投资框架,长期看可能比追随趋势和风口能持续更长时间。
虽然我头发都白了,但今天还是属于很年轻的基金经理,也是在比较早做了基金经理。我还是想保持自己许多理想化的行为。做投资,不想违背我的初心。
通过行业分散抵御波动率
10. 朱昂:从你的投资组合看,科技公司当中你好像比较偏好硬件的公司,软件类的企业不太多,这是为什么呢?
杨锐文:许多我投的公司,表面上看是硬件,其实核心竞争力是软件。有些硬件企业为什么有定价权?是因为他软件设计能力很强。有些芯片公司,核心竞争力也是软件。包括大家看到的苹果,其实也是一个软件基因的公司。
我很少买那种商业模式有点像工程模式、人力资源外包的软件公司,这些企业并没有核心的竞争力。而中国真正的软件应用类企业很多在海外上市,在A股的也比较少。
11. 朱昂:你一开始也说,成长股投错了可能’“粉身碎骨”。这个虽然夸张了一些,但成长股的波动比价值股大不少,你如何抵御组合的波动?
杨锐文:通过行业分散来抵御波动,我持仓的股票行业分散度比较高,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TMT基金了。我并不是纯粹的科技成长,不同行业都会有一些。
一方面,我很看重持有人体验,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高波动的基金。
另一方面,我也不想自己在一个行业下注太重,这样我会睡不着觉的。
我也常常和持有的机构投资者说,如果我短期表现不好,往往是很好的买点。历史上看,每一次都是如此。过去几年,我一般开年都比较差,后面往往越来越好。
此次访谈我们认为有几个要点:
1.带大家了解刘格菘宏观驱动的成长股投资体系,以及如何通过组合构建平滑成长股的高波动;
2.为什么理解行业的生命周期,在成长股投资中会如此重要,也是超额收益重要的来源;
3.以华为供应链的国产化为开始,国内科技行业已经进入一轮长周期的行业景气度向上。
从宏观出发的成长股投资框架
1. 朱昂:今天非常荣幸能和你进行访谈,你今年以来的业绩排名全市场前三,能否和我们说说你是如何构建自己的投资框架的?
刘格菘:我的投资体系和许多典型的成长股选手不同。大部分成长股选手是单一的自下而上投资框架。我自己是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结合,投资框架主要分为四个步骤。
第一步,我会根据宏观判断(高频数据、月度数据、季度数据)、政策边际变化(主要包括流动性和货币政策)、结合微观逻辑(市场风险偏好、短期事件、调研数据等)三个层面进行研究和分析。根据行业打分得出一个中观行业比较的定性结论。
第二步,在此基础上,我再结合微观定量研究,例如行业变化、政策变化、专家调研、上下游验证等方式,分析行业供需边际变化与竞争格局,判断行业的成长趋势,确定重点关注的行业。
第三步,根据行业供需格局变化,我将看好的行业分成两类资产:一类是效率资产,供需格局变化大,另一类是核心资产,供需格局平稳但成长趋势较好。
第四步,在看好的行业中挑选出重点跟踪和研究的公司,并结合标的在某种情景假设下的盈利预期与历史估值百分位,确定效率资产与核心资产的权重,并动态调整。
2. 朱昂:你和大部分成长股选手的不同点在于,你是将自上而下和自下而上相结合,这样会让你自下而上选股的胜率更高?
刘格菘:我自上而下的框架是先从大宏观周期判断今年对市场推动是分子还是分母为主。
分母端看市场的流动性,影响的是市场风险偏好以及估值水平。分子端是看经济增长,影响的是企业的盈利能力。
目前,无风险利率下降,市场风险偏好回升,什么行业在这个阶段最受影响?一是分子端不受宏观经济变化景气度的影响,甚至需求端会受益于这一变化,也就是说需求不受宏观经济影响,反而有逆周期扩张趋势的行业在这个阶段最受益。
这里面无非是两种,一种是需求比较稳定,偏消费类,第二种是受益于政策周期,政策强力支持下行业需求会有比较好的景气度,比如上半年的光伏、科技都是这个逻辑。从中观的行业比较来看,我把科技作为配置的核心,再从科技中细化,找一些华为产业链和国产电脑安全可控主线上的受益公司。
3. 朱昂:前面你提到,你的组合中有两类资产:效率资产和核心资产。简单来说,你的组合并非“满仓科技”、完全进行进攻的组合。你在构建组合中,还是顾及到了多维度的层次感?
刘格菘:我追求的是为客户提供超额收益(Alpha),而非科技行业的Beta。在我的组合中主要有两类资产:
第一类是稳定成长的核心资产。核心资产的特点是产业长期发展趋势向好,行业格局清晰,每年保持相对稳定的增速,龙头公司的增长高于行业平均水平。在宏观经济处于结构调整的背景下,核心资产的需求受宏观环境的影响较小,行业整体需求保持中高景气状态,龙头公司每年能保持30%以上的复合增长率。这类标的作为基金组合的压舱石,保证中长期稳定的收益率。
第二类是效率资产,也就是供需格局发生变化的行业。我认为这是A股市场超额收益的主要来源。由于供需格局的变化,行业可能在一到两年时间内出现爆发式增长。无论是供给端还是需求端出现变化,都能带来较好的超额收益。A股历史上的苹果产业链、安防龙头、CDN带宽、新能源汽车上游原材料等,都出现过因供需格局发生的变化,催生了龙头企业的股价大幅提升。
把握成长股的生命周期
4. 朱昂:你觉得在中国A股市场,做好成长股投资,需要把握哪些关键要素?
刘格菘:我觉得在国内市场进行成长股投资,最核心的关键词有两个:一是生命周期,二是成长壁垒。
根据行业生命周期理论,行业的发展经历投入期、成长期、成熟期和衰退期四个阶段。其中,投入期和成长期是行业快速成长的阶段。2013年至2015年,国内一批新兴行业都处于成长期,包括视频、手游、新能源等,很多上市公司的市值比较小。当时做投资最重要的就是自上而下进行行业比较,集中投资处于高速成长阶段的风口行业。
但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很多新兴行业的上升周期已经结束,很难再找到爆发式增长的行业。我们需要在现存新兴行业中去寻找能做大的企业,前提是这家公司具有核心竞争力,“护城河”要足够宽,这样企业不仅能享受行业稳定成长的红利,还能通过抢占市场份额实现更快的成长。这里说的“护城河”包括公司的治理结构、技术壁垒、渠道壁垒、品牌积淀等,无论是何种表现形式,核心表现为企业的成长壁垒。
5. 朱昂:找到有成长壁垒的公司,然后长期持有。所以从你投资组合中看到,持股周期比较长,并且持股也相对集中?
刘格菘:对于这类公司,我的持仓会比较集中,持股周期也比较长,一拿就是好几年。
我们选择投资标的,大概可以分为三道工序:选行业、选公司、选合适的价格。在选股这道工序中,我们将“主动+量化”相结合。一方面,我们内部开发了量化投资系统,通过净资产收益率(ROE)、净利润、收入增速等代表成长性的量化指标筛选出股票池。另一方面,我们从核心竞争力、成长性、市场空间、估值等四个维度对公司基本面进行深度研究。例如,评估企业核心竞争力,考察指标有技术、市场、产品、商业模式等,成长性则关注行业成长和公司成长等。
华为事件触发的科技股元年
6. 朱昂:过去几个月科技股明显走强,市场对于科技股行业相关公司的关注度出现提升,你认为背后的逻辑是什么?
刘格菘:这轮科技股的行情是从中报预告的很多电子公司业绩超预期开始的。根据我过往的经验,2010年以来每年都会出现“戴维斯双击”的行业,业绩加速增长的同时估值也出现提升。比如2013至2015年以网宿科技为代表的细分科技行业,2017年的钴和锂,2018年四季度的养殖板块。
这种“戴维斯双击”往往出现在供需格局发生巨大变化的行业,要么需求爆发,要么供给大幅收缩,带来龙头公司的市场份额提升。这里面又数需求爆发带来的影响最大。
我将这类资产定义为效率资产,效率资产的特点是新的需求边际变化导致行业预期快速提升,或者是供给快速收缩、需求平稳导致需求集中。这种资产往往基本面逻辑清晰、需求爆发的持续性比较长,是值得中长期重点配置的赛道。
2019年以来的自主可控板块也具有这个特征,在中美贸易发生摩擦的背景下,华为开始将产业链从国外向国内转移。过去华为手机的供应链大部分来自美国厂商,但是去年的中兴事件之后,华为已经开始将产业链向国内转移。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趋势,未来两三年都不会发生变化。
从业绩角度看,市场此前预期今年三季度之前看不到华为产业链转移带来的影响,结果是二季度很多电子公司就开始出现业绩大幅提升,部分零部件公司业绩大幅超预期。这种现象也出现在国内的半导体封测领域,因为半导体封测是最容易看到行业的景气度。
从各种微观情况来看,华为产业链未来或将带动国内电子板块,走向一个非常好的情况,大概率走出业绩向上的周期。当企业盈利处于向上的周期,如果公司的估值处于合理的阶段,这里面是有很大的机会。
7. 朱昂:华为产业链从美国向中国转移,是这一年科技产业最大的变化,也让电子公司的业绩出现了大幅超预期?
刘格菘:相比于去年,今年的科技股需求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背后有两个逻辑:
第一,中美在2018年发生了很多故事,对中国企业来说,以华为为代表的科技企业将产业链逐渐往国内转,这一块会产生很多有价值的公司,将会带动国内芯片设计、制造、设备以及软件公司迎来5年以上的黄金成长周期,类似于2011-2012年的苹果产业链。
其实这个需求的变化不仅来自华为。除华为之外,其他国内的科技巨头包括OPPO、VIVO等,甚至家电制造业巨头,只要元器件原来来自于美国,现在这些公司为了自身经营安全都在考虑向国内转。在这个过程中,有很多电子公司今年二季度开始出现业绩超预期,其实就是受益于这个趋势。
第二,国家层面在主导的电脑国产化,包括办公操作系统和CPU。从供给角度看,五六年前,中国科技企业在操作系统、芯片等核心技术领域的基础比较薄弱,但经过这几年的高投入和优秀人才不断回国,国产操作系统的应用大幅提升,芯片制造、芯片设计也有专门的生产工厂和设计团队。
从供给角度来说,我们已经初步实现自主可控的产品力。可见,国产操作系统从过去的不可能到现在的可用,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今年开始加快验收,加快布局,也诞生了一批中长期业绩大爆发的软件公司。
这两个变化是重要的趋势性变化,而非短期现象。
科技板块正在发生的从量变到质变的巨大变化,会带动整个板块的景气度持续向上。
8. 朱昂:所以你觉得科技股的行情还处于初期阶段,行业的高景气度是中长期趋势性的?
刘格菘:这一次科技行情是趋势性的,而且会比2013到2015年那次更长。上一次的科技浪潮是产业驱动,许多公司受益于移动互联的趋势,一些应用和流量的需求爆发带来了公司的成长。
这一次科技浪潮需求是来自顶层设计,叠加龙头企业产业链转移带来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我觉得今年是科技股表现的元年,跟2015年创业板的那轮行情不一样。
过去更多是小市值公司受益,增长模式以外延扩张为主。这一轮更多将是大市值的龙头公司受益。这些企业过去几年在研发投入上做了大量储备,才能在今天的供需格局变化中受益。在这个趋势下,龙头公司的业绩会出来,二季度电子行情的爆发就是以龙头公司业绩超预期开始。
现在中国科技龙头公司的体量跟过去几年比不一样。华为已成长为世界性巨头,小米、OPPO、VIVO,包括安防龙头,以及国内家电龙头,对电子元器件的需求量很大。再加上中国5G又是世界上最先发牌照的国家,这个过程中既有中长期趋势性的东西,又有短周期叠加因素,周期性会加强,这个位置科技的性价比非常高。
投资科技源于好奇
9. 朱昂:每个人投资的框架和风格都和自己过往经历有一定的关联度,那么你为什么偏好科技股投资呢?
刘格菘:我喜欢科技股方向和专业背景没有太大关系,和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一方面,我对前沿、热点的事物总是抱有热情,喜欢去做一番研究。硕士阶段我在五道口学习金融学,经济学原理中关于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工作中接触的互联网行业,我发现很多科技产品、互联网产品,每增加一个产品或者新增一个用户,成本增加不大或者不变,但可以带来收益。这与书本中学到的边际收益递减规律不一致,我觉得这是因为互联网的规模效应比实体经济的规模效应高很多,所以对互联网行业的商业模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另一方面,从研究员到基金经理,我一直密切关注互联网、科技行业的发展,在这过程中,我对成长股的理解不断深入。记得我刚上大学本科时,PC互联网刚刚兴起。后来,随着3G进入正式商业应用期,带来宽带的跨越式发展。伴随3G/4G技术和智能手机技术的蓬勃发展,智能手机出货量出现爆发式增长,作为智能手机的代表性企业,苹果公司收入及利润快速增长,并充分带动智能手机产业链中的诸多公司共享行业成长红利。
总结这些科技巨头的成功,离不开企业通过构建生态系统形成的护城河。我有幸在自己的成长阶段见证到了苹果、谷歌、阿里、腾讯这些世界级的科技公司爆发成长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受到很多科技创新的变化。从研究到投资,自己经历了几个科技周期完整的变化,也让自己的投资思考更加成熟。
10. 朱昂:你目前领导广发基金的成长投资部,你们这个投资部门是如何进行分工的?
刘格菘:广发基金权益投资部在去年三季度进行了调整,把主动权益按照投资风格分成三个部门:策略投资、价值投资和成长投资。我现在负责成长投资部,与团队一起建立了成长投资体系。自上而下方面,我们从行业生命周期理论出发,结合行业销售额和利润额等核心指标进行行业比较,将处于投入期和成长期的子行业和产业链梳理出来,这些是成长投资部重点投资的方向。自下而上层面,我们从核心竞争力、成长性、市场空间、估值四个维度出发,找出行业中最优秀的公司进行投资。
为了让基金经理将精力集中放在成长方向,我们将部分周期性比较强、处于成熟期的行业列入限制投资名单,包括银行、钢铁、煤炭、农林牧渔、交运、电力、公共事业、建筑、综合等。需要说明的是,这个限制投资池会动态更新,如果宏观经济、产业政策等发生趋势性的变化,导致上述行业需求有趋势性的扩张机会,成长投资部讨论通过后,会将相关行业从负面清单中剔除。
目前我们部门有四位基金经理,公司金工部门用Barra分析他们过去在哪些成长方向比较擅长,结合他个人的研究方向,将基金经理的兴趣和能力结合起来,把基金产品的成长风格标注得更加清晰。我比较喜欢科技创新方向,目前资产配置中科技创新方向占比较高;苗宇比较喜欢稳定成长方向,他的组合主要投资食品饮料、医药、金融、家电等大消费方向;邱璟旻有医药研究背景,他的配置基本是医药和科技为主;刘玉偏好在高ROE、高ROIC行业中精选行业龙头,配置以食品饮料、医药、家电、大金融为主。